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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

土地筆記

更新時間:2018-03-19 12:41:03 來源:yxfuhua.cn 編輯:本站編輯 已被瀏覽 查看評論
張家界旅游網(wǎng) 公眾微信號 玉米,在我的故鄉(xiāng)竹溪卻叫成包谷。莊稼能夠長成林的,在南方惟有包谷。我們把成片成塊的包谷叫做包谷林,形容包谷長得茂盛粗壯,常常會說:這包谷長得像竹林。
包谷是一種最低廉最粗糙的食物。刨開黑黝黝的土地,將一粒種子和著灰土糞扔下去,幾天后就拱出一棵包谷苗子。不怎么去侍弄它,有陽光和水分就行,過段時間去看,包谷苗已齊人腰深,桿子粗如手腕。除除草,攏攏蔸,任由它去生長。不出兩個月,包谷苗已是伸枝展葉,層層密密,地里密不透風。
包谷的生育能力極強,一般都會背兩個包谷棒子,有身體好,桿子壯的,背三四個包谷棒子也是常事。有的干部批評竹溪的婦女多生孩子,往往就拿包谷棒子作比:你就像那施了肥的包谷桿,一長棒子就是三四個。山里的孩子,的確就像包谷棒子,粗糙、結(jié)實,見風長。還有人嫌其他人少見識,開口就罵:你像個包谷鳥兒。
竹溪的水田旱地各半。說實話,包谷做的飯并不好吃,孩子們吃上幾頓,就會摔碗推桌發(fā)飯瘋。鄉(xiāng)親們并不把包谷當作主糧,只是少數(shù)缺糧食的農(nóng)戶,才把包谷磨成粉,當作主食吃。但竹溪的鄉(xiāng)親卻喜歡種包谷。夏天里,大部分旱地都種上了包谷。就連菜園的籬笆邊,稍寬的田埂上,也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站著幾株高大挺拔的包谷。包谷的最大用途是釀酒和作飼料。竹溪的鄉(xiāng)親不論男女,都喜歡喝酒。家家都藏有自釀的包谷燒。那酒濃烈、綿長、酒勁足。常常會看到有人喝得東倒西歪,包谷林里也常傳出人的呻吟或鼾聲,走近去看,原來是個醉漢倒臥在那里。用包谷作精飼料喂豬,豬就長得膘肥體壯,肉嫩肉香,肥而不膩特爽口。鄉(xiāng)里人少胖子,他們除了勞動量大外,吃的肉是天然飼料喂養(yǎng)的,不像城里人,添加劑催肥了豬也催胖了人。
夜晚,一個人從包谷地里路過,一陣風起,包谷葉子發(fā)出沙沙地響聲,不禁毛骨悚然。擔心從里面竄出一頭野豬或是一頭熊,害怕從里面跳出一個蒙面大漢。緊跑慢跑,心口蹦蹦直跳。
給包谷除二遍草,是最累的農(nóng)活之一。太陽毒辣,包谷林里悶熱難當,鋸齒狀的葉子,在赤裸的手臂上劃拉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血口子,汗水一浸生痛生痛。但也有人愿做這種農(nóng)活,那就是正在熱戀的青年男女。他們可以借包谷林隱身,一邊勞作,一邊說著溫情的話或是眉來眼去。他們當然沒有城里人那么浪漫,可以去歌廳去舞廳去花園,包谷林就是他們最好的場所,包谷林長愛情也長,包谷林成熟愛情也成熟。鄉(xiāng)里人的愛情源于土地,源于莊稼,真是土生土長。
包谷林是一個大樂園。烏鴉整天在上面盤桓,餓了,就撕開殼葉啄食嫩嫩的苞米。野豬在夜間經(jīng)常出沒,一大片一大片地啃食包谷,肆無忌憚。山猴也會定期光顧,扔下掰掉的棒子揚長而去。鄉(xiāng)親們不急也不惱,反而說:飛禽野畜也是一條命。最后剩下多少收多少。孩子們也會偷偷溜進包谷林里,有時悄悄帶走幾個棒子,找無人的地方燃起野火慢慢烤焦啃著吃;有時砍倒幾根粗灶的包谷桿,像嚼甘蔗一般大嚼特嚼,嘴角常常被堅硬的桿殼割開一道道血口子。少男少女會躲進包谷林摟摟抱抱。茍合的男女會約在包谷林里碰面,那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扯下一些發(fā)黃的葉子墊在地上,就成了他們快樂的席夢思。
掰玉米棒子是最快樂最幸福的勞動,你此刻就像接生婆或像父親,抱著玉米棒子就像抱著新生的嬰兒,果實沉甸,手感飽滿。掰下來的玉米棒子,帶著黃黃的殼葉。稍嫩的,會揀出來剝下苞米磨成漿,用桐子葉或芭蕉葉包成三角形的樣子,放在蒸籠里蒸熟,微甜帶酸,可口宜人,我們叫做漿粑粑。現(xiàn)在城里小攤上也常有人賣,我試過,遠不如竹溪鄉(xiāng)親做的好吃,因此很少買。嫩苞米太多,做漿粑粑又吃不完,就會用鍋煮熟,再放在太陽底下曬干,待冬天到來閑著無事,用火慢慢燉著,燉得苞米開花了,撈出來吃,又是一番滋味。老了的包谷棒子,晚上就著月光或火光,把殼葉撕開,十幾個扭成一坨,騎在吊腳樓的排枋上、屋檐下的橫梁上。家家涼曬著成坨成串的包谷棒子,不失鄉(xiāng)村特有的一道風景,你也可以從涼曬著的包谷棒子看出這些人家的家底和勤勞。
今年夏天,父親用他攢下的零用錢,請石匠為他故去的父母、伯父母造了石碑,選定一個日子豎碑。在鄉(xiāng)下,石碑就是刻在石頭上的家譜,鄉(xiāng)里人看得很重。我當然要請假去鄉(xiāng)下幫襯。走進這些前輩的安息之地,我忽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墳地周圍全是茂盛挺拔的包谷林。我心里想,他們居家的風景真好。夜來無事,他們可以從棲身窄逼的土堆里走出來,坐在包谷林里搖扇小憩,聽蟋蟀唱歌,聽野豬嚎叫,聽包谷抽穗。豎碑的時刻,我囑咐匠人,盡量不要毀壞墳地周圍的包谷林。我的前輩都是一輩子和土地打交道的人,有包谷林和他們相伴,他們會感到幸福、踏實、安定。
包谷地安妥著無數(shù)逝去的靈魂。 張家界旅游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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