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
卓然獨行爛柯人
更新時間:2018-03-19 12:29:37 來源:yxfuhua.cn 編輯:本站編輯 已被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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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讀《殘雪評傳》,并非沖著傳主殘雪。我在最初接觸殘雪小說時,感覺真是太難懂。上世紀八十年代,相當一批青年作家都追求“新實驗”,生產出大量誠心讓人不能消化的精神食糧,我即使反復閱讀,最終也是一頭霧水。那時受朦朧詩的蠱惑,也寫詩,結果寫了一兩年,回頭一看,花花草草,哼哼哈哈,賣弄風雅,情感漂浮,詩不像詩,人都不真實了。反思自己,實在得像個秤砣,哪有半點詩人的才情,于是再不寫詩。也許是智力有限,悟性不夠,也許是青春期身心躁動的干擾,作為一個文學愛好者,我是迷茫而饑饉的。先鋒派盛行時的中國文學,幸好像汪曾祺、鐘阿城、王阿成、賈平凹等這些散溢著中國儒道精神的作家們沒有缺位,他們的作品啟蒙了我,我才沒有對文學產生絕望。那時我就知道殘雪是先鋒派中的先鋒,所以干脆敬而遠之,不再閱讀殘雪。 .《殘雪評傳》的作者卓今曾經是我的同事和領導,給過我很多關照。2006年有次去長沙,她請我吃飯,我了解到她的工作單位是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她向我講起她正在研究的殘雪課題,我很是期待,心想,等她的大作出來后,一定要安排時間好好閱讀。 在讀《殘雪評傳》之前,我對殘雪的深淺大致是了解的。《北京青年報》曾這么介紹殘雪:“殘雪是中國當代最重要的先鋒作家之一,她奇異的想象力,沉靜、空靈的敘事風格在文學界極富盛名,許多文學評論家對她的作品都有一種‘無從下手’的尷尬。”可見,要給殘雪寫評傳,是很需要膽識與能力的。 《殘雪評傳》分十四大章,共三十萬字。簡單說分“評”和“傳”兩部分,且“評”重于“傳”。先說我讀“傳”這部分的感受。在外界,殘雪是個怪人,內向、封閉,不愿與人交往,常人很難進入她的內心。而卓今溫婉可親的筆觸卻深入到殘雪的家族、親朋好友、文學知己,深入到殘雪耽于幻想的內心世界,深入到老長沙市井生活圖畫中,還原了一個真實可信、血肉豐滿、可愛可親的殘雪。殘雪身上集合著多重悖論。她內向孤僻,內心卻熱烈精彩;她出身書香門第,卻只有小學學歷;她聰敏過人,卻不善處理人際關系;她經歷簡單為人單純,寫的小說卻超拔不俗且少有人讀懂……她一直都像一個從童話世界里走出來的小姑娘。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還是一名工人的殘雪因為自身性格的原因被工廠開除,為了謀生,她無師自通地干起了裁縫,殘雪從小就愛閱讀蘇聯文學和西方現代主義文學大師的作品,那時她懷著一種莫名的沖動,見縫插針地在縫紉店寫起了小說,當時還沒有哪家刊物敢刊發她的作品,她卻被長沙以成名作家何立偉為首的小文學圈熱情接納,并且她的縫紉店一度成為他們的文學沙龍,等過兩年她的作品能發表時,文壇一片嘩然,從此她在亦貶亦褒的爭論中一發不可收,最終成為“中國先鋒文學的奇才”。傳主傳奇的寫作經歷,作者娓娓道來的講述讓我明白,殘雪的短處便是她的長處,她這樣的人,天生就是當作家的料,上天早就安排好了,她會有非同尋常的業績。我被卓今的講述所感動,對殘雪從此不再陌生,除了欽敬,便是艷羨。 而在“評”殘雪時,卓今始終保持一種平實、冷靜、準確的筆調,不偏不倚、持重平和地條分縷析,引證評判,鞭辟入里,切中肯綮,令人信服。讀完《殘雪評傳》,我也終于明白卓今為什么說殘雪“無所傍依,獨步文壇,她與這個男性的主流世界頑強對抗,從而讓人心生敬意”。想想曾經一窩蜂地搞“新實驗”的那些作家們大都已轉向,作品變得有親和力了。而殘雪卻依然故我,不趕風不入流,不迎合不將就讀者,不受圖書銷售市場的左右,你讀得懂也好,讀不懂也好,我寫我的,我在乎你。正因如此,殘雪才顯出自己的個性。她的作品不可復制,也無人能代替。文學和其他藝術一樣,沒有國界,殘雪因為站在俯瞰整個人類的高度,“將文學所獨具的懷疑和批判精神發揮到極致,而這種懷疑和批判不是表面化的對社會現象、政治體制的批判,而是對人性的深刻理解和反思”,所以她的作品“在日本、美國、法國、意大利等國家被廣泛出版,是作品在國外被翻譯出版最多的中國作家之一”。殘雪是中國文壇的惟一,中國文學少了殘雪,便少了份精彩和厚實。 我在讀“評”這方面內容時,有些地方是一知半解,需慢慢參悟。但我對卓今是信任的,她講的一定正確。我沒讀懂,是因為我沒有讀過殘雪,是我對現代主義文學作品的先天不足。我恍惚覺得,殘雪曾經是橫在我面前的一座森嚴的城堡,因為尋不著接近城堡的路徑且又擔心找不到敲門磚而不敢冒進。卓今因為有很好的悟性和并不浮躁的性情,又狠下功夫,所以她進入了,欣賞到了城內的迤邐風光。卓今在后記中說:“殘雪的作品數量多,品質精,風格獨特,評論她的作品需要加倍用心。她的寫作是那種沒有原型的寫作,評論者須陪同她一起在精神的太虛里進行高難度的操練。”如果進入不了殘雪城堡,怎么能理解殘雪,又怎么能評論殘雪?事實上,卓今不僅進入了,還能輕車熟路地穿行其間,還能站在制高點,向城內鳥瞰。在我的感覺里,卓今為了能輕便地穿城入室,與殘雪“進行高難度的操練”,還學會了文學“輕功”,這便是文學理論和哲學上的辯證思維,還有中西方的比較文學。卓今曾取得過中、英兩門語言文學的本科學歷,之后又考研,目前正在修博,學的正是中西方比較文學。目前,卓今除了能用中文寫作和能閱讀英文原著,還能進行中英文原著的翻譯。她在一則賀歲的手機短信中告訴我:“正在翻譯一部30萬字的小說,二月底向出版社交稿,春節都不能休息?!边@讓我想到去年我們報社20周年報慶,我代表報社電話約請她寫篇回憶文章,她說:“我很忙,沒有時間?!蔽矣谑钦f:“也不只是找你約稿,主要是向你問候?!辈痪盟盏綀笊缂娜サ摹?a class="insidelink" target="_blank" title="張家界">張家界日報家書》文集,看到書中收錄有她調離報社時寫的紀念文章,她打電話表示感謝,將內心的欣喜和親切傳遞給我,是那種嫁出去的女兒向娘家人講話的親近。而其實在我,包括我的同事們,看到她走得那么遠,那么有成就,都是引以為自豪的。 .卓今對殘雪的名字有形象而生動的描述:“清寂,苦寒,反射著刺眼的白光,對大地做最頑強的凈化,保持到難以承受的極限?!睂Ρ葰堁?,“卓今”這個名字也是意味相映:著眼當下,卓然獨行,永不止步。想起一個寓言故事,說是一個砍樵人在山中被兩個對弈的高人吸引,便站下來觀看,其中一人給了他一枚棗吃,他便不覺得餓,結果等這一局棋落枰,樵人去取斧,發覺斧柄已腐爛,回到村中,村頭石橋尚在而人事全非。真正從事文學藝術的人,都是寂寞而清苦的,只有甘當苦行僧,才有可能成為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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