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
白蒿滿地
更新時間:2018-03-19 12:35:17 來源:yxfuhua.cn 編輯:本站編輯 已被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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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最后一個春日,奶奶走了。在飽受病魔折磨了400個日日夜夜后,奶奶在立夏的頭一天晚上義無反顧地走了。 漫山遍野的白蒿正長得郁郁蔥蔥,清新淡雅的香氣在山山嶺嶺間彌漫。奶奶來不及為兒孫們做她最拿手的蒿子粑粑,甚至來不及對兒孫們說點什么,就悄悄地走了。奶奶的背影,在白蒿的芳香里孤獨遠去,漸漸消失在夏日滿眼的青翠里。 奶奶,您為何這么急著走,甚至等不及夏天的第一縷曙光?您耕耘了六十多年的土地還等著您播種新一季的希望,您親手栽下的果樹還等著您采摘豐碩的果實,您的兒孫們還寄望著分享您一輩子的艱辛與歡樂。奶奶,您真的應該慢點兒走啊! 奶奶,您慢點兒走。您莫非忘了孫兒最喜歡吃您做的蒿子粑粑?或許您是真的忘了,自從孫兒患了一場大病后,再也不能吃難以消化的食物,您就再也不做蒿子粑粑了。可在孫兒讀大學時,每年放了寒假,在白蒿剛剛露出尖尖的細芽時,您都會為孫兒做很多香糯可口的蒿子粑粑,以彌補孫兒三月三不能回家的遺憾。您看著孫兒幸福地吃著您親手做的蒿子粑粑,臉上總會漾出歡快的笑容。您急匆匆地走了,孫兒再也吃不到您做的蒿子粑粑了。在這最后一個春日里,那些同您相伴一生的白蒿正蓬勃著生命的朝氣,您難道沒有留意到嗎? 奶奶,您慢點兒走。在孫兒與疾病抗爭的那些日子里,您不是經常勉勵孫兒要勇敢堅強點,您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孫兒已好起來了,可您卻走了。孫兒在長沙住院時,您不顧年老體弱,堅持坐了七個多小時的火車到醫院來看望。您甚至常對人說,要是能夠交換的話,您寧愿把孫兒的病換到自己身上。可現在,您被病魔奪去了生命,孫兒卻無法代替您生病! 奶奶,您慢點兒走。您不是說,每次向別人說起自己的兒孫,您都特別特別自豪,您為自己的兒孫事業有成感到無比的驕傲。其實,兒孫有什么成績呢?能有今天的一切,全是您的功勞啊。您為了兒子兒媳能夠當上民辦教師,把所有的農活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還一口應允照料三個年幼的孫子;您為了全家人的生計,起早貪黑,七十多歲了還在田地里干活;您在家里喂了一群牲畜,成天圍著牛羊豬狗貓雞轉,全家才成為村里最早不愁吃穿的人家。奶奶,您應該為您自己感到自豪啊! 奶奶,您慢點兒走。您用一生的付出為兒孫們建造了美好的家園,您自己卻總是省吃儉用。孫兒上小學時,您每天早晨都要給孫兒做一份蛋炒飯,您卻總是將每一分錢都攢在箱底,舍不得為自己添置一件新衣。孫兒考上了大學,您把積攢了多年的積蓄全部放到孫兒的手上。您知道嗎?一看到您的手因長期剝麻而結成的老繭,孫兒心里就揪心地痛呀!您常對孫兒說,凌晨三四點一個人到滿是墳墓的麻地里剝麻,心里很害怕,可為了多收一季麻,您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去。現在,家里的條件好了,您卻永遠地走了。 奶奶,您慢點兒走。您的一生有許多值得銘記的日子,孫兒還沒有完全記下,您怎么不慢點兒走呢?小時候,您是家里的第六個孩子,11個兄妹的家庭讓您受了不少苦。您從小被過繼給了姨媽,在慈利的小縣城里同姨父母一起經營小小的鹵味店。就是在那里,您學會了很多做菜的手藝。您同爺爺結婚后幾年,才一起回到現在的家。可是,那時哪里有家啊,爺爺一直在外從軍,家里連一根木頭都沒有。您和爺爺白手起家,為兒孫建起了家園,兒孫們卻無力把您從病魔的手中救出來,哪怕是讓您多活幾年也好呀! 奶奶,您說過,您辛苦了大半輩子,有一段日子過得還是很舒心。解放后沒幾年,您因為有很好的廚藝,在幸福院里做了一名護士。當大多數人都在饑餓中備受煎熬時,因為您的工作家里好歹還能吃上飯。就是在生產隊時,您也曾因勞動能力出眾,獲得了公社的獎勵。每次說起這些時,您的自豪之情就會油然而生。當然,您最大的功勞還是因為您是一名接生員,全村的孩子都是您一手將他們帶到這個嶄新的世界。在您的接生生涯中,沒有出過一次差錯,全村沒有一名婦女因為難產死去。您幾十年的付出,一定會成為全村人永恒的記憶。 奶奶,您常對兒孫們說,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讀過書。是啊,您是多么渴望讀書啊!只上過一個月的私塾,您80多歲時仍然能背誦《女兒經》、《弟子規》的一些句子。可惜您生不逢時,沒上幾天學,就因為土匪搶劫不得不輟學。在那個混亂不堪的年代,像您一樣的普通老百姓哪兒有好日子過呢?或許正是因為您渴望讀書,才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兒孫的身上。無論家里怎么困難,您總是將最好的東西留給兒孫們享用;無論遇到什么情況,您總是鼓勵兒孫多學知識,做一個有出息的人。您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兒孫們現在都已告別農門,家里條件一年比一年好。還是在孫兒讀大學時,您去了一趟北京,瞻仰了毛主席的遺容,成為全村第一個實現自己夢想的農民。這也算是對您長年勞累的回報,是對您尊重知識的回報。 春天已漸行漸遠,奶奶您的身影也已遠去。88年風風雨雨的一生漸行漸遠,奶奶您慈祥的音容卻不會遠去,您為兒孫的付出和您艱辛的一生會時常在兒孫的腦海中回放。12年前爺爺去世后,孫兒曾寫下一些句子,現在把它拿來,權當對您的祭奠: 風起清明殘絮,雨打幽魂一縷。昨日舊柴門,曾有親人如玉。難聚,難聚,生死一別春去。 芳香陣陣,白蒿的身影在風中搖曳,一如奶奶清瘦的背影,在這個濕潤的夏日里格外親切、溫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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