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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那段最艱苦歲月的足跡

更新時間:2018-03-19 13:51:24 來源:yxfuhua.cn 編輯:本站編輯 已被瀏覽 查看評論
張家界旅游網 公眾微信號 父親剛過完70歲生日,執意要去永順縣朗溪鄉一個叫點兵塔的地方,那是父親魂牽夢繞34年之地,因為父親在那里下放勞動生活了4年多時間。
出發的那天早上,我們一行十幾人冒著大雨開了三部越野車從張家界市區出發,從青天坪一條岔路左拐進去,就開始進入朗溪的盤山公路了。
難忘的歲月
一路上,我努力回憶著小時候在點兵塔生活的情景。
1973年3月離開朗溪時,我才9歲,父親到點兵塔下放勞改整整4年3個月。在大山里和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憑工分吃飯,父親在那里度過了他一生中最艱苦的一段歲月。當時朗溪方圓幾百里,只有父親是惟一的階級斗爭對象。每次運動下來,都少不了把父親當“把子”揪出來斗爭一番。我那時只有6歲,每次晚上開批判會,父親就會把我放在一個瞎子老婆婆家里。
第一年,群眾對父親只是觀望,不敢接近。第二年,慢慢熟悉了,到后來,父親就和群眾打成一片了。那時父親年輕力壯,又有學問,群眾對他另眼相待,吃飯時別人的蓋碗肉只有一塊,而父親的碗里卻總有兩塊,幾乎成了每家給父親公開的特殊待遇了。各家各戶有什么事情,父親總是搶著去幫忙。父親用他的實際行動,贏得了鄉親們的信任。
父親是主要勞動力,哪里最艱苦,他就往哪里去。冬天里燒石灰,是最累最危險的活,父親連續干了三年。到羅依溪給修鐵路的民工送油,翻山越嶺,兩天行程,有人不愿意干,父親卻搶著去。那時候,生產隊之間不通電話,公社有什么事通知下來,生產隊必須得派人連夜送信。父親又把送信的任務攬到手,經常獨自穿山越嶺,打著火把、拿著斧頭送信。有一次,父親去給鄰近的一個大隊送信,獨自一人拿了兩根火把,在深山老林里窄路上與一只兇猛的老虎相遇了。父親與老虎相距幾米時,雙方都停步了,因為父親手里拿著火把,老虎怕火,也不敢輕舉妄動。父親就雙手握著那根火把對著老虎,整整僵持了近一個小時,直到火把快燃盡時,老虎才慢騰騰地轉身走了。父親一下子癱倒在地,全身上下冷汗直流,衣服全濕透了。
到達朗溪鄉
車子在經過三個小時的顛簸之后,終于駛進了一個四面環山的小山溝里,這時雨也停了,太陽出來了,雨后的青山格外清新。
記得父親每次帶我到朗溪來采購日用品,我們從點兵塔下來,從那個山角里走出來,沿著幾根田埂,就走到公社了。公社的圍墻邊,就長著這幾棵松柏樹。公社郵電所有一個話務員,很漂亮,扎兩根長辮子。每次爸爸到公社辦事,他就把我放在守電話的阿姨那里。
我們的車駛進朗溪的街道上,剛停下來,從點兵塔搬下來的一部分鄉親們早站在那里等候了?!翱酌茫酌?!”一雙雙熱情的手伸過來,幾位大娘、大姐把我團團圍住,問這問那。“孔妹,還記得我嗎?我那時候常背你玩?!币晃簧聿撵`巧的大姐拉著我的手,親切地問我?!罢娴?,你們家是不是住在我們下面的那戶人家?”“是的,是的,你還記得我們家有三姐妹,你愛伴,你最喜歡到我們家來玩了。”想起來了,三十多年了,她們也沒有走出大山,從點兵塔嫁到朗溪,就是她們的天堂了。鄉親們聽說我父親回來了,認識他的,不認識他的,都趕來看望,他們拿著清明茶、山菇、蜂蜜等土特產,塞給我們。
重上點兵塔
車子開到山腳下,我們沿著一條水溝開始爬坡了。父親畢竟是年歲大了,到了半山坡,已是氣喘吁吁了。越往上走,眼前漸漸開闊起來,有了水田,有了房子。父親看見點兵塔的水田,感到格外親切,這里的每一寸土,每一坵田都留有爸爸的汗水和足跡。
點兵塔坐落在一半山腰上,清一色的木房,錯落有致,呈梯田式地布局在青山綠水之間。從第一家往上走,一共二十多戶,一百多人。這里遠離鬧市,沒有商店,所有的生活用品全是從朗溪肩挑背馱上來的。三十多年過去了,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我們來到一家屋前,這里住著一對年過半百的夫妻,父親一眼認出,那是桂兒和她的丈夫。桂兒是當年點兵塔惟一的女黨員、生產隊干部,年輕時是那一帶出名的大美人。那時桂兒和她的丈夫都愛和父親一起勞動,父親邊勞動邊給他們講故事聽。桂兒和父親相處時間長了,別人也總愛開父親和桂兒的玩笑,桂兒一笑了之。父親卻遭了罪,父親離開那年的最后一次批斗會,就是因為別人講的一句玩笑話?,F在的桂兒,歲月爬滿了那張飽經風霜的圓盤大臉,倒是她的丈夫依然顯英俊。二老熱情地招呼我們坐下,他們握著父親的手,連聲說:“老孔,你受苦了,回來看看??!也好?。 笔前?,人老了總是戀舊,這么多年,父親總惦記著這里的父老鄉親,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父親還記得,第一次割牛草,就是和桂兒的丈夫一起。那是火燒過后的山里的茅草,非常鋒利。剛開始,他還戴著一副手套,后來索性脫掉手套,抓著茅草就割,一天下來,雙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血口子。晚上,父親坐下來,和著淚水一道道地數,竟有三百八十多條。生產隊規定的任務是每人九十斤,父親只割了三十九斤,記工分時,桂兒給父親記了五十斤。
當我們走到當年父親居住過的老屋前,父親停住了,長久地佇立著。這棟已經發黃的老屋,門緊鎖著,已經多年不住人了。我還記得,七歲那年,我第一次給父親做飯,在火炕里燒柴禾,用一種叫鼎罐的山里人特用的鐵鍋煮飯。天黑時,父親做工回來,看看我做的飯,嗬!米湯糊一層在上面,成了稀飯。父親摻了半升包谷粉子和稀飯一拌,再蓋上蓋子燜一燜,這樣二合一做成的飯,吃起來特香。
這里更沒有衛生院。那年冬天,父親高燒四天四夜,無醫無藥。第一天,父親臥床不起,沒有出工,群眾以為他太累了,沒有人來打擾他,讓他休息兩天吧。到了第三天早上,父親住的屋里無炊無煙,沒有動靜,生產隊才派人來看,嚇了一大跳,父親已經奄奄一息了,才趕緊派人到六七十里以外的大庸縣四斗坪醫院喊做醫生的我媽媽來看病。四斗坪距點兵塔要翻三座大山,一個勞動力一整天才能走到。這邊的大娘大嬸們輪流侍候,給父親用冷毛巾敷著,不停地換,給父親喂水喂米湯喝。我媽媽背著藥箱趕來,已經是第四天的傍晚了。媽媽量一量父親的體溫,三十九度。趕緊打了退燒針,父親突然昏迷過去。媽媽及時搶救,父親才蘇醒了過來。
現在的點兵塔,靜悄悄的,沒有看到走路的人。我們在老屋門口站了半天,原來的房東一家也沒人了,聽陪同來的鄉干部說,這里的年輕人全部外出打工了,有的遷居下山了,只有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們舍不得這一片家園,固守著這一方水土。點兵塔自然條件惡劣,這里已經被列為搬遷對象,不過幾年,這里的人全部要搬下山去。給我們做飯的人是專程從朗溪大清早趕上來的原來的一位生產隊干部,在那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他帶頭批斗過父親。他聽說我們來了,非要從朗溪買肉和蔬菜,背上山來,本來鄉干部說晚飯在鄉政府安排好了,但他非要在點兵塔親自辦一頓飯,以解多年來的內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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