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火坑屋

更新時間:2018-03-19 14:03:01 來源：www.izjj.com 編輯：本站編輯　已被瀏覽次查看評論

.... 寒冬清肅，晨鳥稀少，鳴蟲不再淺吟低唱。當冷空氣從屋外襲進來時，我想起了老家的火坑屋，頓時，一陣暖流自指尖傳遍周身。
老家的火坑屋，在一間閑置的屋子里，選一塊靠墻的地面挖一個三尺見方的坑，用磚塊打實，然后在里面生火，頂上則熏著過年的臘貨。看起來簡單的火坑屋，卻是鄉村人家賴以過冬的避風港。
“火坑屋，火坑屋……”我夢囈般念叨著，仿佛又回到了每次一家人圍坐在柴火堆旁的情景，回到了那個熟悉而充滿淳厚泥土氣息的家園。
火坑屋里有美食。不必說那百來斤掛滿屋頂、最惹眼的臘豬肉，且讓我們看看其他五花八門的湘西美食吧：什么熏雞、臘魚、羊腿；什么香腸、糯米血腸；還有一籃籃的血豆腐、臘豆腐干……它們都是鄉里人家富足的象征、值得炫耀的寶貝，是他們辛苦一年的回報。也曾擔心那不算粗的橫梁，會突然承受不住那么多食材的重量，掉下來，不小心把我砸暈，但這樣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只記得年節將近，走家串戶，鄉里鄉親總不忘參觀別家的這些“收成”，再捎上兩句溢美之詞熱乎熱乎人心。我們小孩總是很饞，早將它們惦念在心頭，才沒掛上去多久，就一天天纏著大人問：是不是好了呀？還有多久才能吃呀？只盼著它們早早下鍋，吃個夠。現在想來，還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心急。若你以為火坑里的吃貨光只這些，恐怕要上大當。那火坑里的灰堆底下，不知埋藏了多少寶貝，堪比海盜的荒島藏寶庫。握著火鉗在里邊撥來撥去——咦，硬的，翻出來——是地里的番薯，是林里的野栗，是園里的橘子，是姑姑家打的糍粑，還有葉兒粑粑，還有馬蹄果兒……全是鄉下特產，純綠色食品。夾雜在煙火氣味中的板栗、番薯的甜香，與橘子帶酸味的香，時時刺激我的大腦皮層，帶給我興奮。
火坑屋里有得是熱鬧。冬天的鄉下，山風勁疾，鞭人肌骨，路上通常不見人影——他們都田鼠似地蜷在火坑屋內，磕著瓜子，聊著家長里短。那時的我，喜歡安靜地趴在其中一位親人的膝上，望著一家人不知是因為喜悅還是火光的映照而泛紅的臉龐，聽奶奶嘮叨村里的新聞舊事，聽爸媽回憶兒時的趣事，苦中帶甜。聽坑里木柴燃燒發出的“嗶嗶剝剝”的聲響，看爆出的一個個金色的火星子打著旋兒上升，又突然在半空中熄滅，化作塵埃跌落；看火舌如何舔舐著那把不知什么年頭的老黑水壺的屁股；聽老壺像是生了悶氣似地從壺嘴里噴出的嗚鳴。偶爾，心血來潮跑出去在屋旁的灌木叢中扯一把土名喚作“鞭炮樹”的葉子，扔進火里，讓那似小鞭炮爆炸的聲響充滿整間屋子……
老狗也愛火坑屋。在外邊東游西蕩跑累了，它就靜靜伏在溫暖的火坑邊，耷拉著腦袋，半閉著眼。我撫著它茸茸的脊背，漸漸地，我也靠著椅背睡著了。
就是在這個火坑屋里，我和家人一起守過很多歲，看過很多次春節聯歡晚會；就是在這個火坑屋里，奶奶經不住我的央求，總是提前搭著木梯，顫顫巍巍地為我割下少許臘肉，架在火上，煮熟，拌好作料，讓我悄悄享受一個人的燒烤盛宴；就是在這里，奶奶瞇縫著眼睛，戴著頂針，為我納千層底的布鞋，為我繡帶花的鞋墊；就是在這里，當爸媽還要在異地工作，而我不得不身處象牙塔奮戰時，奶奶獨自度過了無數孤獨的夜，而陪伴她的只有火坑屋，和火坑里一堆堆的柴火……這一幕幕，就像一張張泛黃的老照片，被我一一珍藏在歲月這本相冊里。
老家的火坑屋啊，如今，即使我跟它隔著重重大山，可火坑里嗆人的濃煙，依然時時繚繞在我的記憶里。盡管它們黝黑的面容，實在配不上村里一幢幢春筍般冒出的光鮮亮麗的小洋樓。人們修建火坑屋，大都只是為了熏制臘肉，而不再圍坐在它的四周談天說地，因為電烤爐、空調已經以絕對優勢取代了它們。等到我們的下一代，他們身上怕是再也沒有絲毫屬于火坑屋的煙火氣了。那時，我又去哪里尋找火坑屋的溫暖和依靠？
不能忘記，當年顫顫巍巍為我取掛臘貨、樂顛顛為我忙里忙外、為我添火加柴的奶奶，雖然她老人家已經不在，我也已經跟隨爸爸媽媽生活在城里，但是在那個小山村，那片哺育了父輩、父輩的父輩的土地上，火坑屋將永遠在我的記憶里溫暖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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